“该我们要账了。”
沈长歌满嘴都是铁锈般的血腥味，他那双被鲜血糊住的眼睛里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。
此时的天工主殿广场，早已沦为一片废铁与断剑的海洋。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，空气中弥漫着臭氧、烧焦的蛋白质和刺鼻的机油味。虽然那道红银相间的“红莲剑屏”还在顽强地闪烁，但谁都看得出，这只是风中残烛。
半空中的君天依旧保持着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，他身后的天工万剑匣正在重新装填飞剑，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咔声。
“垂死挣扎。”君天摇了摇头，那是一种看着流水线上残次品不肯报废的厌恶，“这种无谓的坚持，没有任何美学价值。标准化，才是宇宙的终极……”
他的话音未落，异变突生。
嗡——！
一声低沉的共鸣音瞬间席卷全场。那不是灵力的呼啸，而是大功率电流穿过陈旧线路的电流麦克风效应。
广场四周，那十二根原本如同死物般矗立、千年来只为了歌颂天工宗丰功伟绩的巨型全息投影柱，突然同时发出了刺耳的爆鸣。原本流转其上的祥云与宗规文字，像是被打碎的镜面一样瞬间崩解成无数乱码雪花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君天眉头微皱，下意识地想要调动灵力压制阵法。
但沈长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。
“司命，全频道广播！”沈长歌嘶哑地吼道，右手猛地攥紧，仿佛捏碎了某种无形的屏障。
下一秒，雪花散去。十二根高达百丈的光柱，同时投射出了一幅画面。
那不是什么战场实况，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法术对决。
那是第7号兵工厂的冷库。
画面清晰得残忍。镜头缓缓推进，在那冰冷刺骨的蓝光下，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自动化流水线。挂钩在轨道上滑行，每一个挂钩上，都挂着一具赤身裸体的男人。
他们紧闭着双眼，皮肤惨白如纸，身上插满了维持生命体征的导管。而在他们的脖颈处，无一例外都烙印着黑色的条形码。
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这些挂在钩子上的“肉”，长得和此时悬浮在半空中的君天，一模一样。
成千上万个君天。
像是一排排等待检疫的冷冻猪肉，密密麻麻地延伸到黑暗的尽头。
死寂。
整个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只有投影中传来的机械臂运作的单调嗡鸣声。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妖术？！”君天原本淡漠的脸上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纹。他死死盯着画面中那些熟悉的脸，瞳孔剧烈收缩，“幻术！这是低劣的幻术！沈长歌，你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动摇本座的道心？！”
“幻术？”沈长歌靠在裴凝的背上，一边大口喘息，一边露出了沾满血迹的牙齿，笑得森然，“睁大你的狗眼看看，左下角的生产批次。”
画面骤然拉近，聚焦在其中一具素体的胸口。那里有一个激光蚀刻的钢印：【TX-9001-备用体】。
“天工-刑天计划，第9001号原型机。”沈长歌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，在广场上空回荡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，“君天，你以为你是独一无二的天才？你以为你的‘极道金灵根’是天赐的恩宠？别逗了。”
“那不过是欧冶池为了量产而在培养皿里调试了一万次才定型的‘最优参数’罢了。”
“住口！！”君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，原本稳定的灵压瞬间变得狂暴紊乱。
“你所谓的道，不过是出厂设置的代码。你所谓的骄傲，不过是流水线上的合格章。”沈长歌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，天机眼疯狂运转，将更多的数据流砸向君天，“甚至连你的记忆，都是批量拷贝的。不然你以为，为什么你从小就对那个‘兵工厂’感到恐惧？因为那就是你的出生地，也是你的垃圾回收站！”
“TX-9001，这才是你的真名。”
轰！
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君天引以为傲的信仰大厦，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。他看着漫天投影中无数个“自己”，一种无法言喻的恶心感和自我厌恶感从灵魂深处涌出。
“我是……假的？”
“我是……量产的？”
“我是……第9001个？”
君天双手抱头，整个人在半空中剧烈颤抖。原本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的“天工万剑匣”失去了统一的指挥，三百六十柄飞剑开始在空中乱撞，有的甚至失去了动力，像废铁一样坠落在地，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。
那种压迫得众人喘不过气来的工业切割力场，瞬间瓦解。
“咳咳……”红莲剑屏内，叶琉璃终于支撑不住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，手中的火焰熄灭。裴凝也身子一软，半跪在地，只有手中的残剑还死死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。
“赢……赢了吗？”季微漾从铁柱的残骸后探出头，声音颤抖。
沈长歌没有回答。他的天机眼并没有关闭，反而流出了两行血泪，红色的警告框在他的视网膜上疯狂闪烁。
【警告！检测到高能逻辑修正反应！】
【警告！目标单位TX-9001判定失效！】
【警告！清理程序已启动！】
沈长歌猛地抬头，看向一直悬浮在战场边缘、从未出手的那个白衣少年——花无缺。
花无缺一直很安静。哪怕是在看到兵工厂那令人作呕的画面时，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。他那双完美的蓝色眼眸中，只有无数绿色的数据流在瀑布般刷过。
“指挥官君天，逻辑熵值超过临界点。”
花无缺的声音很轻，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。那种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，既没有嘲讽，也没有怜悯，就像是电脑在播报天气预报。
“道心破碎，已无法执行战术指令。判定为：污染源。”
铮——！
一声清越的剑鸣。
花无缺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。那是一柄没有任何装饰的直刃长剑，剑身光洁如镜，映照出君天那张扭曲疯狂的脸。
“根据《天工宗战时条例》第零条：为防止错误代码扩散，即刻执行格式化清理。”
此时的君天还沉浸在巨大的精神崩溃中，他抬起头，满脸泪水地看向花无缺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：“无缺……我是谁？告诉我，我是师兄，对不对？我是独一无二的，对不对？”
花无缺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了。
不是瞬移，而是速度快到了极致，快到了连视网膜都无法捕捉的程度。
下一瞬间，他出现在了君天的面前。
“编号TX-9001，你的存在本身，就是一个需要被修正的Bug。”
噗嗤。
长剑毫无阻滞地贯穿了君天的胸膛，精准地刺破了他的元婴。没有多余的动作，没有华丽的招式，就是最简单、最高效的几何最短路径。
君天的瞳孔骤然放大。他看着面前这张和自己有几分神似、却完美得如同人偶般的脸，嘴唇蠕动了一下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吐出了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。
直到死，他都没能证明自己的唯一性。
花无缺手腕一抖，剑气爆发，直接将君天的尸体震碎成漫天血雾。他甚至没有看一眼那团血雾，转身，那双毫无波动的蓝眼睛，锁定了地面上的沈长歌。
“干扰源清除完毕。”
花无缺甩了甩剑刃上并不存在的血迹，脚下的虚空荡开一圈圈规则的波纹。
“接下来，轮到你们了。”
沈长歌的心脏猛地收缩。如果说君天是一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大山，那么此刻的花无缺，就是一片吞噬一切的深渊。
君天还有情绪，还有破绽，还能被“真相”击溃。
但花无缺没有。
他是一台真正的杀戮机器，一台由欧冶池亲手编写的、代表着“绝对完美”的死神。
“裴凝，带上叶琉璃，准备跑。”沈长歌低声说道，他的手指微微颤抖，悄悄伸进怀里，摸到了那颗硬邦邦的、廉价的糖果。
“往哪跑？”裴凝的声音冷得像冰，但透着绝望。
沈长歌看着天机眼中显示的那个刺眼的数值——
【当前胜率：0.0000%】
“往死里跑。”
